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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块庄稼地都有温暖的名字

梁永刚

  大块地,赵家地,学西,火神爷庙,小坡,藕池,苗圃,菜园……

  在我的老家梁庄村,每一块庄稼地,不管地块大小,无论贫瘠丰腴,就像一村庄的人一样,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。土里刨食刨生活的庄稼人,文化不深,识字不多,给庄稼地起名儿,像给自己的娃娃妞妞起名儿一样,都是土得掉渣的小名,听起来亲切,叫起来顺嘴,记起来容易。

  一块块离家或远或近的庄稼地,是农人的衣食父母,腹中食,身上衣,都是土地所赐,关乎饥饱冷暖。随便抓起地里的一捧黄土,放在鼻前闻闻,都有汗水的味道隐匿其间,先人们在这片土地上躬身劳作,挥汗如雨,与土地抗争,与自然搏斗,才得以让子孙繁衍生息,让家族世代兴旺。王朝更替,人事更迭,一个个名门望族亦是如此,兴衰浮沉,悲欢离合,和匠人镌刻在墓碑上的文字一道,最终淹没在岁月风沙的苍茫之中,埋藏在年代久远的泥土之下,唯有那些被一代代农人叫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庄稼地名字,是经久不朽历久弥新的,它们没有刻在石碑上,也没有挟裹在泥土中,而是融化在祖祖辈辈的血脉里,留存于后世子孙的记忆中,至今仍口耳相传,生生不息。庄稼地的名字响亮,自有其中的道理;庸俗,也有充分的理由,就像一贴黑膏药,紧紧粘在庄稼地的肌肤之上,多少年了,风刮不走,雨淋不透,没有人能揭掉,也不愿揭掉。

  名字是一个人随其终生的代号,也是标签。旧时乡间对起名儿极为重视,往往是儿孙尚在娘胎之中,长辈就把名儿起好了。庄稼地的名字亦是如此,从种上第一茬庄稼开始,名字就开始附着在泥土上,任凭犁铧多么锃亮,耙齿何其锋利,一轮轮耕作过后,只会把庄稼地的名字越擦越亮,熠熠生辉,而不会将其埋于地下,黯然失色。哪怕是块新开垦的荒地,一开始没有名字,但等不到一季庄稼长熟,名字就诞生了。这个名字不一定是荒地的主人专门起的,或许是村人们低一声高一腔叫出来的。我们村那一块块庄稼地的名字,究竟是哪些先人所起,恐怕谁也弄不清楚了。遥想当年,先人们给庄稼地起名儿,应该是很随意的,或者根据庄稼地相对于村庄的方位,或者根据庄稼地的贫瘠和丰腴程度,或者根据庄稼地周边的标志物,或者根据所种植的粮食,或者根据庄稼地的形状,或者根据一段民间传说。譬如,在我们村的西南一隅,有块庄稼地叫“北地”,地明明在村庄的南边,怎么是北地呢?后来,祖父解开了我的谜团,原来北地的名字由来已久,在我们村没有搬迁到现址前,这块地的确是在老庄北边,人老几辈都是这么叫的。

  幼时在乡间生活,从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口中听得最多的,除了乡民村人的名字,就是庄稼地的名字了。村人之间,见面打招呼,问起要去哪里,经常提起的也是庄稼地的名字。父母下地劳作,经常把我留在家里,和伙伴们跑着玩,疯够了,玩累了,肚子也饿了,便倚着柴门,在脑海中搜索着几个熟悉的庄稼地名字,盼着父母早点回来做饭。听母亲讲,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,就能掰着指头,说出门前门后那些叔们伯们的小名,还有庄稼地的一长溜名字。

  乡谚说:五里不同风,十里不同俗。风俗因地而异,庄稼地的名字也是这样,每一个村庄的庄稼地名字,只能专属于这个村庄的人,出村三里地,知道的人就很少,名字也就是失去了归属感,就像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草木故园,跑到外面去闯荡,水土不服是常有的事。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,每逢秋麦两季,常随父亲去外婆家帮忙收庄稼。外爷和父亲说话时,经常会提及一些庄稼地的名字,这些名字我也听过多遍,但总记不住,即便记住两个,等到了第二年再去外婆家,又都忘了。按说,我几乎年年跟着父亲去外婆家割麦掰玉米,哪块地西边不远就是苹果园,哪块地的前面紧挨着沙河,我和表哥在哪块菜地偷过番茄,路过哪个瓜庵去避过一场暴雨,都是印象极深的,但不知为何,却无法把那些庄稼地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。当然,这些地块的名字与我生分,把我当做外乡人,也是有原因的,毕竟我在田埂上溜达闲玩的时候多,走进地里干活的次数少,或者说,没有多少汗水抛洒在地里,鞋底子上也没有沾过多少泥巴,如此一来,一块陌生的庄稼地对我是不会心心念念的,同样,我即便刻意去记,也很难长久记住它的名字。

  和一辈子侍弄庄稼的祖父相比,教了大半生书的父亲,算不上纯粹的庄稼人。祖父总嫌父亲干庄稼活儿毛糙,因为这一点,没少挨祖父的责怪。父亲也不争辩,嘿嘿笑着,该干嘛干嘛,祖父拿他也没办法。我知道,不是父亲笨拙,学不会那些庄稼活儿,主要是父亲的心思没放在上面,他挂扯着另外一块地里的庄稼——自己班里那一大群学生,以及我和哥哥姐姐。三年前那个疫情肆虐的五月,71岁的父亲突发急病猝然离去,就像地里的一茬麦子,被岁月的镰刀无情地收割走了。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,翻出了一个硬皮笔记本。笔记本的前几页,父亲用工工整整的字体,记着他曾经教过的部分学生的电话号码,后面是老家那几块庄稼地的名字、亩数,居然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数。离开老家二十多年,那几块地一直都是近族一个叔叔种着,如今再次看到这些久违了的庄稼地的名字,心里不由地颤动了一下,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庄稼地名字,仿佛带着父亲热乎乎的体温,裹着数不清的旧事,漫卷而来,鲜活如初。

  或许,再过上一些年,老家村庄的这些庄稼地就不存在了,但先人们给庄稼地所起的那些温暖名字,是不会随着土地用途的改变而消逝的,它们早已成为一抹浓浓的乡愁,融入到我的生命和记忆之中。记住那些养育过一村庄人的一块块庄稼地的温暖名字,记住那些在风雨飘摇中逝去的一位位亲人的熟悉面孔,就等于记住了我们每一个人来时走过的路,哪怕走得再远,也是一个不会迷失方向的有根之人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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